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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擬把疏狂圖一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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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盞默默地望著顏路,只覺得那張再熟稔不過的臉,怎麽都看不夠,如同這風雪小築的景色般。不同的是,風雪小築的風景有一年四節的變換,兄長的臉龐卻有著近似永恒的溫暖之意,常有笑容的面容比風景更悅目。顏路似乎覺察到了,也不看她,只無奈地搖了搖頭,便專註地置身於書海之中。顏盞更放肆地瞅著他,不帶一點避諱。

卻不知怎地,待自己回過神,只見那只大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,柔聲問:“怎流淚了?海風吹的麽?”

顏盞急忙低下頭,眼淚卻越流越多,伸手胡亂抹著,繼而望著顏路:“兄長……”

顏路眉間略有疑惑,等待著她的回答。

她搖頭:“沒事了。”

顏路微微皺眉,心下嘆氣,猜想著這丫頭又想起什麽了罷?

顏盞忽地問:“兄長,我可以喝酒麽?”

“不可。”顏路的聲音很輕、很淡,卻是幹凈、利落地打消了顏盞的念頭。

顏盞前所未有的失落,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,腦子裏盡是一些奇怪的想法。她只知道,那些缺失的記憶是罪魁禍首,卻不知為何,越是渴望回憶起,越是害怕記起。她對自己這樣矛盾不已的現狀,深感無力,頹喪地靠在欄桿旁,望著海面走神。

顏盞繼續看著風景,驀地回首:“兄長,我似有四月未發病了呢?”

顏路略微沈吟,微微蹙眉。他擔心,若是有一日,顏盞頭疼得超過了身體所能承受的程度,萬一……心中忽地有些後怕。自己一直未能找到醫治的方法,若是沒有那場大火,應該可以找到兩年前看見的那卷書罷?

對於顏盞的病,他必須時刻有這個心理準備。這可怕的一日,一直未降臨,顏路心中擔憂更甚。直到一年後,田妙菡拜托付伏念帶來的那句話,將顏盞丟失的記憶徹底喚醒,這一日,終於如同噩夢一般來臨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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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嘗夙願的顏盞,在睡夢中都展露著笑意……

自荀師叔處歸來的顏路關好門,欲熄燈入眠,卻嗅到一股特別的氣味。循著氣味上了閣樓,推開門,濃郁醇香的酒氣撲鼻而入。

顏路望著醉得不省人事的顏盞,心中不由多了一絲慍怒,若她醒著,定要好生教訓一番了。而望著那通紅的笑臉,卻是如何都無法再生氣了,只是極其無奈地將其被褥掖好,寸步不離地守著。若醉酒又著涼,只怕她的身子受不住罷。這丫頭,愈發地調皮了!這瓶乃是師兄珍藏的佳釀,只有良知道所放之處,那麽……

“兄長……不叫兄長!叫顏路!顏路……”顏盞胡亂地說著醉話,生生落下眼淚來,“莫搶走兄長,你有兄長,為何還要搶走我的兄長!兄長不會娶你,兄長不會娶妻的!兄長……盞兒不要張良,盞兒要兄長!兄長莫丟掉盞兒,盞兒乖便是了。兄長,求你莫要丟棄我!求你了!”

顏盞慌亂地在空中抓著,不等顏路回應著伸手她便放下手,靜默地流著淚嘆息道,“……呵呵,我怎麽忘了,原是自求的孽緣呢!”

顏路此刻有些糊塗了,這最後一句,是怎麽一回事?而顏盞卻極其安靜了,也不再流淚,然,一抹笑容淒涼了整個月夜。那樣悲戚的笑意,顏路絕沒有想到,在後來的日子,在另外一個女子面容上盡顯無疑。顏路不明白那樣的笑容究竟為何,亦不明白那是怎樣一種絕望和無奈,直至數年後,遇見了那個人……

……

翌日清晨。

顏盞揉了揉眼,伸個懶腰。

一雙如同皎月的眸子正望著自己,隨即柔聲問:“睡得可好?”

顏盞嗅著屋內仍舊留有的酒香,心底一沈,只討好地笑著:“兄長,嘿嘿……”

再如此下去,這丫頭準要上天了!顏路不惱,只淺笑道:“盞兒,可還記得上次因你竊師兄之物,害得公主受罪。你是如何領罪受罰的?”

顏盞心中咯噔一下,完了!她上次因田妙菡之事而主動向伏念請求責罰,伏念便將她交與顏路處分,結果……她就是討厭兄長這副萬年笑容不散的臉,此刻盡顯腹黑啊!顏盞嘟噥道:“哦,待我換身衣服。兄長,請自便罷!”

待顏盞換好衣服,下樓,僵硬地瞅著顏路。顏路淺笑著走在前面,她便老老實實地尾隨其後。

來至遙仙閣,顏路早已在遙仙閣中布好了棋局,等著為難她呢!記得上次,折騰了半天,亦未能想出下一步來,還好有張良!今日……她要死在這局棋上了!她的棋譜雖是看得熟,卻偏偏不會運用,於是,更加頭疼圍棋了。顏盞可憐巴巴地望著顏路,好歹指點一二罷?而顏路只跪坐一旁,仿若四下空然無物般看著手中的儒卷,不曾瞥她一眼。

顏盞跪坐許久,只覺得膝蓋酸痛,開始騷動起來,左右挪著身子,不斷換著姿勢。見著顏路依舊專心地看書,她死心了。完了,這次兄長真的生氣了。雖不怒不兇,甚至煞是溫柔,卻覺得比上次更生氣了?她在心底懺悔著,以後不這麽鬧便是了嘛!

自卯時跪至辰時了,肚子餓得叫喚。顏路未曾開口,她便不敢喚他。

一個時辰了,兄長啊,不食晨飯麽?顏路眉間略有猶豫,終是未開口,僅擡了擡眉,眼底深深藏著心疼,不顯露,繼續看書。

巳時。顏盞氣餒且乏力地望著一盤棋,不知要待到何時兄長方可消氣,只默默地安分跪坐著。顏路望得如此乖巧的顏盞不由動容,更是心疼。嘆口氣,擡手取出一枚黑子,落在棋盤上。

顏盞驚喜地擡頭,對上那雙滿是無奈與疼惜地眼睛,咬了咬下唇,低首:“兄長,盞兒知錯了。”

顏路深知她一向不喜跪坐,寧可站著。今日命她跪坐了兩個時辰,是有點過了。卻只道:“盞兒,往後不可胡鬧了。記住了?”

顏盞重重地點頭,欲站起身。身子一歪便栽下去,顏路伸手接住她,搖頭嘆息。顏盞順勢黏入顏路懷中:“兄長好狠的心,明知盞兒不喜如此,還這般為難!不管不管,我餓了走不動,兄長抱我去吃東西!”

顏路深深地嘆氣:“盞兒,我前日尋到一個藥方,忌酒。再者,昨日藥材中的藜蘆,反玄參。幸而酒中玄參不多,且,你試藥亦少。你身弱,若是……”

顏盞聞得此言,心知犯了大錯:“兄長,我錯了。”

顏路眼眸中是滿滿的憐愛:“原本,近日你身尚佳,我欲用藥,現下只得作罷了。再待幾日,你身消卻了酒毒罷。”顏路撫著她的頭,又道,“前一次,我雖嚴肅卻並未深責,因田彧公子與妙菡公主不會多加責怪。此次我惱,實為擔心所致,可還怨我?”

顏盞忙搖頭,兄長一直擔憂著自己的身子,自己卻總是不省心。顏路擱下儒卷,欲起身。顏盞只覺得自己沒資格再多做要求,揉了揉膝蓋,徑自立於一旁。

顏路不禁笑了:“我抱罷!”

顏盞望了望盡是溫柔疼愛的雙眼,張開雙臂。

顏路輕輕抱起她,笑道:“又沈了!定是又長高了罷?”

顏盞笑顏若花,專註地望著顏路:“可以長到兄長那般高麽?”

顏路輕笑:“呵呵。野心不小啊!你若似八尺男兒一般,何人敢娶啊?”

顏盞撓了撓頭:“是哦。嘿嘿~無人娶,不嫁即可!”

顏路笑出聲來:“可是準備令我養成老姑娘了?”

顏盞道:“《周禮》雲:男子三十而娶。且,那僅是最大的年限罷?盞兒欲待兄長娶得賢妻,盞兒再嫁!”

顏路低眉,道:“然,《周禮》亦有雲:女子二十而嫁。即便未有婚約,我而立時候,你應已出嫁三載了。況且你有婚約,最多兩年便及笄了。如何等得及?”

顏盞悲切地望著別處,似是在問自己,又似是在問顏路,抑或僅是一句感嘆:“非嫁不可麽?”

顏路立即住口,盞兒心中最不願提及後溪。然,還有至多兩年的時間,後溪便會來迎娶盞兒了……

……

顏路領著顏盞去向伏念請罪,伏念望著顏盞行禮認錯,輕聲道:“可長記性了罷!?”

顏盞乖巧地點點頭:“嗯。”

顏路望著伏念,伏念微微頷首,顏路便微笑著對顏盞道:“給師兄敬茶罷。”

伏念輕啜一口顏盞遞上的茶,對顏盞道:“回去罷。”

顏盞歡喜地跑開,正撞上急匆匆入門通報的儒家弟子。顏盞跌坐在地上,然後爬起來,好奇地瞅著那個儒家弟子給自己賠禮道歉後,遞給伏念一樣東西。

伏念語氣中帶著些許責備:“子和,何事慌張?”

子和恭敬地遞上一方錦帕:“師父,莊外有一名少……年求見,說是將這個交與師父,師父便會去見他。”

伏念默默接過,打開那方錦帕,赫然是一塊刻著一個“田”字的玉佩,精細的雕工,另一面刻著一個“菡”字。此刻,伏念心中已知來人,卻不禁濃眉緊鎖。

顏路見此情景,亦鎖了眉頭,只問:“子和,確定是一人獨自前來麽?”

子和行禮道:“二師叔,的確只一人。”

顏路隨即望向伏念,只見伏念冷言道:“我知道了,你先下去罷。”

顏盞望著子和離開,然後好奇地跑上前,望見伏念手中的玉佩,悄聲問著顏路:“兄長,來人可是妙菡姐麽?”

顏路點了點頭,隨即對伏念言道:“師兄,去見她罷!那日,良與盞兒的話不錯,許,可一試啊!”

伏念沈默不語,良久,終是將玉佩收起,起身向屋外走去。

小聖賢莊的朱色大門外,瘦弱的身影在炎炎烈日下,顯得分外單薄。一旁的馬匹亦是不安分,不斷在原地踏著步子。她不躲不避,只那樣頂著烈日。她終於覺得乏力,揉了揉太陽穴,欲退到一旁的樹蔭下,剛邁開步子,身子便軟了,一個趔趄栽下去。似乎並未倒在地上,周身被淡淡的松香茶氣圍繞,繼而覺得身子一輕,暈了過去。

待她醒來,已是酉時。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驚喜地望著她,然後眼睛的主人喚了她一聲:“妙菡姐。”

她朝著顏盞笑了笑,微微點頭。

伏念行禮,道:“方才公主暈倒,失禮之處,望公主原諒。”

田妙菡緩緩坐起身:“無妨。此次前來,不會打擾太久。重陽節前一月,我自會離去。我僅是想……在出嫁之前,來此地探望故人而已。”

伏念那尊冰山面孔,終於有了一絲變化,轉瞬即逝。顏盞驚呼:“出嫁???妙菡姐要嫁與何人?妙菡姐不是喜歡伏兄長麽?”

田妙菡望了望伏念,自嘲道:“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。”

顏路端來湯藥,對田妙菡道:“公主此言差矣,師兄……”

伏念打斷了顏路的話:“是伏念不敢高攀。”

顏盞急了,這兩人好不容易聚一起,還鬧別扭!顏盞急急道:“妙菡姐,伏兄長喜歡妙菡姐的!那日妙菡姐離開後,伏兄長在藏書閣看《禮記》,走神時候,吟出的卻是《蒹葭》,是《蒹葭》吶!”

伏念望著顏路,顏路點頭承認,伏念面對這樣一對兄妹,徹底無奈了。

田妙菡望著伏念眉眼間的局促,輕聲道:“盞兒,隨顏路出去罷,我與伏念先生單獨談談。”

待顏氏兄妹離開,田妙菡欲開口,哪怕一個空口承諾,她亦是願意等的!

伏念只問:“不知齊王欲將公主配與何人?”

田妙菡勾起一抹淒涼的笑容:“大臣姜允。”

伏念瞳孔猛地一縮,姜允?!齊王,竟然要一個18歲的女子嫁與一個半百的老頭?!伏念輕聲道:“伏念恐未能給公主富貴榮華,亦……”

田妙菡打斷了他:“你莫不知我要的,並非此等虛華。”

他自然明白她要的,無非是一個承諾,他並非吝嗇不肯。只是,若齊王問他要人,以小聖賢莊做要挾,眾多弟子的性命堪憂……

田妙菡嘆息道:“我不需要任何承諾,不需要,任何!我只願陪在你身側便好,莫非,如此渺小的條件,亦未能滿足麽?至於父王那裏,王兄會替我多擔待,最多擔不起再抓我回宮即可,不會為難小聖賢莊,我亦不會允許他們為難小聖賢莊的任何人。”

話已至此,伏念還有何可說?伏念望著背對著他立於窗邊的田妙菡,心中歉疚不已。她甚至已抱了必死的決心,只為出宮見他最後一面,所有的後果,她都可以忽略不計。

近一年未見,她的性子依舊這樣烈。伏念輕輕抱著她:“抱歉。”

田妙菡回身緊緊抱住他,此刻真實的觸碰感,心總算可以放下了……

不遠處,一個嬌小的身軀躲在樹下,周身及頭頂皆圍了一圈楊柳做掩蔽,望著屋內的兩人四目相視,不由地掩唇竊笑起來。而忽聞背後一聲輕咳,似被嚇到,一顫。回首,望見那雙略帶責備的雙眸依舊滿是寵溺,顏盞便朝顏路吐吐舌頭,不理他,繼續在一旁偷看。

顏盞肆無忌憚地望著屋內的兩人,直至屋內的兩人相擁在一起。顏盞羞得即刻轉過身,恰好正對上深邃的明眸,唬了一跳。她怒嗔道:“張良,離我遠點啊!嚇死了!”

張良輕笑道:“心虛了啊!”

顏路無奈地搖了搖頭,輕聲道:“走罷!”

顏盞跟隨顏路去了遙仙閣,張良則回了逍遙居繼續研修那卷未看完的《墨經》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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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勿稱我為‘公主’了,若你同那群宮人一般,豈不生疏?”

“喚菡兒,可好?”

田妙菡偎在伏念帶著松樹香味的懷裏,不勝酒力的她,臉頰泛著微紅:“我困了。”

伏念將薄被替她掖好:“仔細勿著涼。已至亥時了,明日我再來。”

田妙菡微闔雙眸,淺笑道:“你去睡罷,這兩個時辰一直守在我身邊聽著嘮叨,必然乏了。”

待伏念離開,田妙菡望著灑進來的月光,趁著微微醉意,不知怎地,眼花繚亂,是真的困了還是醉了?看見許多陌生而熟悉的臉,隨即是一個個如夢境般的故事。她夢到了顏盞,不,那不是顏盞,那個女孩子……

田妙菡只覺得那些失去的記憶,應該快要恢覆了罷?一場一場的夢,愈來愈連貫,即將拼湊起了整個故事,是關於她自己的事。她每夜每夜地做夢,習慣了,亦漸漸喜歡了……她今日飲酒便是希望可以不要記起那些逐漸蘇醒的回憶,仿若那夢裏有著自己不肯接受的現實。

醉夢中,她輕吟道:“為君沈醉又何妨,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……”

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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